曾泰元语｜人生难得几回“轴”
让我“轴”一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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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ppreciative（感激的）和 interfere（干涉）的固定搭配
文/曾泰元
2021年秋季起，我转换舞台，结束了台湾东吴大学的工作，加盟上海杉达学院。在杉达，我能继续开授在东吴教了20年的英语词源学，颇感幸运，因为大陆3000所左右的高校中，课程上有这门课的毕竟是凤毛麟角。做自己喜欢做、擅长做的事，乃人生一大乐也。
除了这门英语专业的选修课之外，我也在逐步熟悉全国各种相关的自编教材。在随手翻阅的过程当中，总能发现一些英语方面的疑问点，或拼字、或标点、或音标、或语义、或搭配、或语法。
英谚有云，“To err is human.”（犯错乃人之常情），语言文字也是如此。权威的《牛津英语词典》（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，简称 OED）举世推崇，历经各界百年的检验，至今仍时有错误。我把在 OED 发现的错误挑出来，反馈给英国总部，他们核实过后也从善如流，在修订时予以改正。
我在某本教材里发现了几个疑似的问题，巧的是，编写方我认识。语言文字的对与错，需要格外小心，不宜斩钉截铁，否则容易自打嘴巴，最后落得下不了台。我们对自己母语的判断也经常因各种因素而有偏颇不足，更何况是外语？
我忍住，没有马上联系编写方。碰到这些疑问，我立即求证，看看我的判断是否站得住脚。我先从高阶学习词典（advanced learner’s dictionary）着手查起，这类词典主要的有牛津、朗文、柯林斯COBUILD、剑桥、麦克米伦、梅里亚姆-韦氏六大品牌。这些词典对英语的解析透彻可靠，个别词典若有所不足，遍查各本，多少也能拼凑出大致的样貌。要是碰到搭配的问题，高阶学习型的牛津、BBI搭配词典，也能提供中肯的见解。
我在随手翻阅时，首先留意到的疑问点是 appreciative（感激的）。这个形容词后面若有感激的事物，介词用什么？
教材里给的答案是 appreciative for，我觉得不太对劲。一查，印证了我的直觉，应该是 appreciative of 。牛津、朗文、柯林斯COBUILD、剑桥、麦克米伦、梅里亚姆-韦氏这六本高阶、规范性的英语学习词典，都以黑体字标出了 appreciative of 的固定搭配。
同样是表达“感激”的形容词，thankful 和 grateful 后面先加 for 再接感激的事物，而 appreciative 却习惯加 of 。同义词彼此的意义相同或相近，但它们各自的搭配不见得一样。
我把反馈和证据一并发给编写方看，他们坦承，绝大部分的确是 appreciative of，但也有 appreciative for 的情况，而且论语法的正确性，用 for 也没错。编写方补充说道，这些教材很多部分都是让老外写的或修改过的，基本的错误不多。
然而我觉得，编给中国高校学生的普通英语教材，应该着重介绍基本、常见、典型的用法，宜避免进阶、少见、非典型的用法。老外协同编写审定、提供我们咨询，这很重要，不可或缺，但母语人士对自身语言的掌握也常因各种因素而有所偏颇不足。我认为，权威的词典和语料库的证据更能厘清问题点的症结。
编写方认为，我对大陆的教材可能还不太了解，我的看法更像是针对中小学教材。对方绕了个弯，邀我以后有空再讨论。
后来我又留意到另一个疑问点。这本教材把 interfere（干涉，介入；妨碍，干扰）当成及物动词使用。
我一直都以为 interfere 是不及物动词，后面若有宾语，得先加介词 in 或 with，然后再接宾语，这才完整。我查了一下，确实如此。
以牛津高阶为例，词条清楚标明 interfere 是不及物动词，并以黑体标示 interfere in（干涉，介入）的固定搭配，比如：The police are very unwilling to interfere in family problems.（警方很不愿意介入家庭问题。）词条也列出短语动词 interfere with（妨碍，干扰），比如：She never allows her personal feelings to interfere with her work.（她从不让个人感情妨碍工作。）我续查其他五本同类型的词典，结果也是一样，interfere 是不及物动词，后面若有宾语，得先加 in 或 with 再接宾语。
我核实了自己的判断，再和编写方联系，指出问题所在。对方回我说：“ interfere 这个词汇，的确用不及物动词的时候多，但是也有用及物动词的时候。韦氏词典里就列出可以做及物动词。”我满腹狐疑，立即顺藤摸瓜，求证《梅里亚姆-韦氏大学词典》（Merriam-Webster’s Collegiate Dictionary）和《韦氏第三版新国际词典》（Webster’s Third New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）两部权威、正宗的韦氏大型、巨型词典，答案都很明确：interfere 只作不及物动词。甚至世界最大、最权威、纵贯古今的英语词汇宝库 OED，也只有不及物动词这个用法。interfere 其后若有宾语，只能先加介词再接宾语。
我附上截图，列出所有的证据，编写方看了看，不久就回复说：”曾老师，我挺忙的，没空和你来回一一对应回复。”对方的用意再清楚不过。虽然我的证据很充分，但我也知所进退，就不再“轴”下去了，以免我较真的犟劲拦不住，成为引发不愉快的导火索。
作者简介
曾泰元，上海杉达学院英语系教授、台湾东吴大学英文系原系主任、国家语委汉语辞书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、《英语世界》编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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